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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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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戚明漆神色有一瞬間不自然。

其實剛才厭那副認真的模樣,讓他產生一種錯覺,厭就算是跟他求婚,好像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……

呸,什麽求婚,他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!

戚明漆比劃:那是什麽?

他在小說中只看見過幾次,知道是密教的秘術,但作者並沒有具體描寫其過程及作用。

厭道:“就是一個……小小的儀式。”

戚明漆感覺他的神色有點怪,但沒細想,又比劃:有什麽作用?

厭的神色變得更加古怪了些,好一會兒才說:“也沒什麽用,就是有時候……嗯,有時候可以讓我……對,保持理智。”

真的?戚明漆用不信任的目光盯著他。

這次不能怪他不相信厭,而是厭還第一次這麽磕磕巴巴的,跟他講話。

沒有鬼才怪了!

戚明漆比劃著:對我有什麽影響?

厭想了想:“沒什麽影響,應該。”

見戚明漆眼中懷疑不散,他連忙補了一句:“真的,不騙你。”

戚明漆糾結了好一會兒,然後點頭。

他沒辦法送華也萱離開北朝宮廷,但厭可以。現在厭想討要代價,這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
如果對他沒什麽影響,還可以幫到厭……似乎也不是不可以。

戚明漆比劃:多久進行呢?

“明天。”厭似乎有些高興,又有些迫不及待,“明天就可以。”

·

當晚,戚明漆沒回冬信館,他留在崇雲宮,等厭明日帶他去密教宮中完成儀式。

厭去了密教那邊一趟,戚明漆跟華也萱吃了晚飯。厭回來的時候,華也萱已經回自己住的房間去了,他讓戚明漆陪著自己繼續吃。

戚明漆已經飽了,就趴在桌子另一端,拿著那本教手語的書看。

說是吃飯,其實厭也沒有動幾筷子,喝酒倒是比較多,有時候會盯著戚明漆出神,有時候會向窗外看很久。

等到桌上的菜差不多完全冷了,他叫來外面的黎裏收拾桌子,手中依然抓著酒杯。

黎裏出去時,戚明漆擡起頭,朝厭看了一眼,將面前的書朝他推了推。

這本書前半部分被厭寫了註解和翻譯,戚明漆因此學到了不少手語,但後半部分的內容他依然看不懂,他還想學更多的手語。

厭明白他的意思,端著酒杯靠過來,一只手搭在戚明漆肩上,半邊身體幾乎都壓在他身上,然後去摸不遠處的毛筆。

戚明漆幾乎可以聞到厭呼吸間的酒氣,他斜著翻了個白眼,沒把人推開。厭有時候就跟一條蛇一樣,拿棍子揍他一下,他可能就會順著棍子往上爬了,這時候要是將他推開,說不定等會兒又要纏上來。

厭拿了毛筆,就著這個姿勢,開始在書上寫新的註解。

過了一會兒,戚明漆就有點坐不住了。

厭的胸膛幾乎貼在他背後,厭身上的體溫是真的高,這麽一會兒,戚明漆就感覺到後背被蒸騰得冒出汗來。

他有點不舒服,開始小幅度地亂動,厭似乎沒怎麽察覺,下筆寫字依然很穩、很有力。

到寫完那一句後,厭忽然開口道:“小七,其實就算那天沒有你添亂,我也不可能擺脫密教的。”

戚明漆停下亂動,有些驚訝地側過頭。

“我生來就是九黎之子啊。”厭拿著毛筆,趁著戚明漆仔細聽他說話時,在他手背上開始畫畫,“你知道麽?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說出過預言了,包括這一次,其實也不是我預言到的,而是華也萱跟我交換的情報。”

沒等戚明漆作何反應,厭知道他的疑問,繼續道:“預言……是要以活人長期‘血飼’,或者用大量活人‘觀血禮’,才可以實現的。”

活人……戚明漆心頭泛寒,又想起自己被杖刑的那次,口鼻間似乎還有濃郁的血味兒縈繞不散。

“因為皇帝不允許,我一直都是用的牲畜‘血飼’,偶爾以犯人進行‘觀血禮’,那樣效果就差很多了,我只能勉強預見重大的戰禍。”厭又說,“要想說出更精準的預言,不但要活人,還要正值青壯年的人……”

“從很早之前開始,我就沒辦法預言戰禍了……都是養著探子,在邊境廣泛活動,給我傳遞消息。”厭晃了晃戚明漆,壓低聲音,“我在梁王府上也安插了人,所以我告訴你,我知道南質子給我的那只耳環,是梁王郡主的。”

戚明漆用手比劃:那你不是很辛苦?

“辛苦……?”厭淡淡一笑,“你說的是在每次預言後,我就要帶兵親征的事麽?”

戚明漆點頭。

“那也是密教討好帝王的手段……”厭說,“我十二歲的時候,就進了軍營,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,十三歲的時候,就帶著兵馬外出打仗了。如果不這麽做,我這個假皇子,又說不出真預言,有朝一日東窗事發,還有什麽被他留著的理由呢?”

戚明漆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。

在這本書中,厭就是一個神經病的角色,他癲狂暴戾、喜怒無常,行事無端、說話無拘無束,偶爾還會在血飼下失去理智,變成一個只會渴求鮮血的瘋子……所有人都害怕他,當他是怪物。

所有人也都覺得,無需在意怪物的想法,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,就要離他遠遠的,因為怪物和瘋子,一定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,只要避開就可以免受傷害。

從來不會有人在意怪物的想法……連我也是如此。戚明漆想。

他和那些人一樣,都在下意識避開去觸碰厭的內心。

看見他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,全部一概而論,歸結為他是瘋子,好像就能自然而然解釋一切了,這樣就不用去深思,不用深究,不用擔心……會不會傷到他。

“長老們想要的是一個……從小就以活人血肉餵養的九黎之子,這樣,就可以讓他說出預言。”厭沒發現戚明漆在走神,繼續說著,“而我,依然要為他帶兵出征。”

他在戚明漆手背上畫了個貓貓頭,還在糾結,該添一筆什麽表情。

這時候,戚明漆忽然將手一抽,猛地回過頭,神色有些悶悶不樂,瞪了厭一眼。

他眼睛裏含著點粼粼的水光,不怎麽明顯,在屋內昏黃的燈下一照,看起來好像只是眼睛更亮了一些,厭卻以為他發現自己在他手上畫畫,又生氣了。

厭剛準備熟練地哄人,戚明漆卻跟他比劃: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相?

“告訴你……什麽?”厭楞了一下,“告訴你,我準備在你手上畫畫,你就會準許我畫了?”

戚明漆也跟著楞了一下,低頭一看手背,發現用墨畫的貓貓頭,氣得想打人。

他一邊用力地搓手背,一邊哀怨地瞪著厭。

其實也是在氣自己。

因為他對厭產生了不該有的心疼。

但他沒有辦法在得知厭承受的汙蔑,和一直遭受的不公、不被信任之後,不生出心疼來。

厭站起身,在屋裏準備的溫水裏擰帕子,然後拿著濕帕子走回來,想給戚明漆擦掉手上的墨跡。

戚明漆不高興地奪過帕子,垂著眼自己擦。

厭站在他面前,低頭看了他一會兒,忽然問:“小七,你會像對南質子一樣,心疼我麽?”

戚明漆楞楞地擡起頭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

厭卻將他的沈默當做一如既往的排斥和抗拒,仿佛也知道了那個不出意料的答案。

“就算你不是啞巴,可以開口說話……我也很難從你這裏聽到一個‘會’字吧。”厭笑笑,神色既有些妖異,又有些冷淡。

戚明漆還在想著,該要怎麽表達,厭卻伸手在他頭頂按了一下:“早點睡吧,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密教宮裏。”

·

第二天大早,天還沒亮,戚明漆就被厭從被窩裏拖出來,迷迷糊糊跟著去了密教宮殿。

黎雲提著燈籠走在前方,一路上都有沈默除冰的宮人。戚明漆走到半路,昏昏沈沈的腦子才稍微清醒了一點。

離目的地越近,他心裏的不安越是強烈,仿佛隔著很遠的距離,都已經可以隱約嗅到那股屬於自化自在密教的血腥和腐臭之氣,下意識貼著厭往前走。

走到宮殿門口,三人停下腳步,厭轉身給戚明漆拍了拍肩上的雪:“別怕。”

他又轉頭吩咐黎雲:“你帶他在進門處等候,我先進去。”

黎雲點頭領了命令,三人一起進入密教宮殿,戚明漆和黎雲留在原地等待,厭自己走進幽深的宮殿內部。

戚明漆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暗淡的紅色光景中,好像被一張血盆大口吞了進去,心裏的不安不但沒有消除,反而更加嚴重。

也不知道厭進去做什麽,戚明漆跟黎雲等了半個時辰,才看見那張血口中走出來一道模糊的人影。

走到近處,戚明漆才看見,那是一個戴著獸形面具的人。

那人似乎認得黎雲,朝黎雲點點頭後,聲音嘶啞地開口:“來吧……”

戚明漆疑惑地望著黎雲。

黎雲低聲跟他解釋:“那是密教十二長老之一,你跟上就行。”

戚明漆咬咬牙,雖然感覺腿有點軟,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。

九黎族人大概清一色身材都偏高大,領路這位長老身形比戚明漆高出很多,哪怕是腰背稍微佝僂著,依然得讓戚明漆仰頭打量他的面具。

兩人一前一後走著,不知在暗淡的紅光中走了多久,戚明漆終於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開闊空間。

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密教宮殿內部布置,光線幽暗,色調偏暗紅,正中央是一口巨大的血池,對面是一座高臺,而另外十一名長老,也各自佩戴獸形面具,圍繞在血池前。

見戚明漆進來,大長老一言不發地站起身,兩側長老們也都起身,跟在他身後左右兩側,從血池前離開。

引路長老指向高臺:“去那裏坐下。”

戚明漆糊裏糊塗的,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,只照著引路長老的吩咐,走上高臺,坐了下來。

他剛一坐下,高臺周圍便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,只是在一瞬間,雙手、雙腳,就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。

戚明漆愕然低頭。

他的雙手……還有雙腳,被鐐銬鎖住了!

這是怎麽回事?!

戚明漆著急回過頭,想讓引路長老給個解釋。

回頭一看,長老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,和另外十一名長老一起,像是十二道影子,融進了照不見光的陰影中,只留下空蕩蕩的血池。

宮殿中安靜得有些可怕,落針可聞。

眼前這口血池,裏面填充的不知道是什麽液體,或許是真的血液,又或許是某種用來輔助密教秘術的工具,但它確實散發出腥臭的血氣,讓戚明漆感到一陣反胃。

他按捺不住心中惶恐,在高臺上蜷著腿,左右環顧著,動作間將鐵鏈拉扯得“嘩嘩”作響。

血池中忽然“咕嚕咕嚕”地冒起一串氣泡。

下面……有人?

戚明漆盯著血池,想,是厭在下面麽?

泛著細小漣漪的水面,突然間被人從下方破開,揚起高高的血色的水簾,血珠四下濺散,像是有人蠻橫地撕開水面,從中走了出來。

那一幕沒有任何美感可言,只有血腥的殘暴和令人窒息的壓迫,像是惡鬼修羅從地獄血海中爬出,降臨人間——

他的目標,是戚明漆。

戚明漆牙關打著顫,他咬住自己的手,用力拉扯著鐐銬,試圖將它們掙斷。殊不知那是堅固囚籠的一部分,當他走進來的時候,就再也沒有出去的可能性。

一只被鮮血覆滿的蒼白的手,突然從高臺下方伸了出來,像是野獸的利齒,死死卡住戚明漆的腳踝。

戚明漆克制不住,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驚叫。

那只手的主人,借著抓他腳踝的力,猛地從高臺下竄了起來,自上而下地俯視他,身體投下的影子如山一般,帶著無法忽視的壓迫感,將他嚴嚴實實地覆蓋住。

……是厭,但又不是厭。

戚明漆劇烈喘息著,和那雙連眼白也變成血色的眼睛對上,沒收住力氣,一口將自己的手背咬出血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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